冯兴元：让民企和国企在市场中平等竞争

文  冯兴元

在2018年10月14日的G30国际银行业研讨会的发言及答问中，央行行长在回答记者提问时指出，“为解决中国经济中存在的结构性问题，我们将加快国内改革和对外开放，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并考虑以‘竞争中性’原则对待国有企业。我们将大力促进服务部门的对外开放，包括金融业对外开放。”

大概这是我们第一次听到从国内高级官员口中提及“竞争中性”概念。该概念令人耳目一新。10月15日，国资委新闻发言人回应国企“竞争中性”原则时称，中国提倡“所有制中立”，反对因企业所有制的不同而设置不同的规则，反对在国际规则制定中给予国有企业歧视性待遇。

我们这里不对政府部门有关“竞争中性”的概念作进一步的解读。只限于从理论上探讨这一概念，并用实例加以大致说明。按照经济学家哈耶克的观点，在市场经济中，私人产权和竞争应该同时发挥主导作用。这个时候，市场扭曲最少。我们可以换句话说，这个时候就体现了“竞争中性”。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推导：如果国有企业主导，而且行政垄断严重，那么民营企业处于被歧视地位，容易被挤出，其产权也容易被侵犯。对于民企而言，应该适用“法无禁止即可为”；对于国企而言，应该适用“法无授权即禁止”。政府需要严格保护私人产权，同时政府与其企业（包括国有银行）应严格依照辅助性原则行事，即在市场上不与民争利，只对市场的运行提供辅助性的支持。

我们以企业融资为例来看竞争中性原则是否得到遵循。某省有一家农业公司，整合了农业生产和加工。当该公司刚创业的时候，企业主除了依赖自己的自有资金之外，还依赖民间高息借贷和小贷公司贷款；当公司经营有所起色的时候，他主要依靠利息较低的农信社贷款；当公司业务进一步发展的时候，他主要依靠利息更低的全国性商业银行贷款；当公司业务又有发展的时候，他主要依靠利息还要更低的国有商业银行贷款；到了现在公司业务已经壮大之后，他主要依托利息最低的国开行和农发行贷款。

这里可以看到，国开行和农发行作为国有政策性银行依赖其最低利息的贷款资金挤出了国有商业银行贷款，国有商业银行贷款依赖其较低利息挤出了全国性商业银行贷款，全国性商业银行同理挤出了农信社贷款，农信社贷款同理挤出了民间高息借贷和小贷公司贷款。这里，“国”字头银行因有政府信用背书、其他政府支持、规模经济和多网点等优势，其所获资金成本较低，利息定价也较低。

但是，这里的运作颠倒了辅助性原则。上述全国性国有商业银行，其实可以视为准政策性银行，因为既然它们是国有控股，就应该承担公共使命。而且，其运作和政策性银行一样，应该遵循辅助性原则。

按一般的道理，当企业起步时，亟需资金投入。这时国有商业银行和政策性银行应该发挥较大的作用。这是因为它们带着“国”字，总得有点发展实体经济、促进小微企业发展的公共使命，要求其首当其冲承担点提供金融服务的责任，似乎也不为过。当企业进一步发展，全国性商业银行和农信社可以发挥主导作用，国有商业银行和政策性银行就可以像老子所言，顺应“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退出竞争性领域，不与民争利，除非全国性商业银行和农信社所提供信贷资金还不足以满足企业的需求。

那么，我们再来看看德国政策性银行的运作情况，它基本遵循了辅助性原则和竞争中性原则。德国复兴信贷银行是该国最重要的政策性银行，其营业额在全德银行当中位居第三。该银行目前五分之四的股份归属联邦，五分之一的股份归属联邦州。它是百分之一百国有。根据法律，联邦政府对其负债承担完全责任。复兴信贷银行遵循商业化运作原则，不求利润最大化，但求收益至少弥补成本。该行从来不向企业或者农户直接放贷，也不直接接受企业或者农户的贷款申请。企业或者农户如果需要申请贷款，应该到其开户银行申请，开户银行向企业或者农户提供一笔贷款，不足部分还可以由该开户行向复兴信贷银行申请提供转贷资金，合并起来用于投放企业或者农户的贷款项目。由于有政府为复兴信贷银行的负债承担完全责任，该银行可以从国际市场获得最为廉价的资金，然后加2-3个百分点之后转贷给企业或者农户的开户银行，其中部分利息收入让渡给开户银行，但要求开户银行承担一小部分的风险责任。共担风险，共享收益。复兴信贷银行任由开户银行负责贷款项目评估，由此解决自己所面对的信息不对称问题。这种转贷方式，至少在国内市场上不明显挤出商业信贷，它作为对中小企业或者农户的辅助性信贷支持而运作。德国人称之为这是在遵循“竞争中性”原则。这里需要解释的是，德国的竞争法允许对中小企业提供有所倾斜的支持，这属于竞争法中的一种例外豁免，被认为有益于营造一种公平竞争的格局，是“与竞争一致”的，也就是“竞争中性”的。

如果把德国国有政策性银行的转贷业务沿用到中国的国有政策性银行和国有商业银行，那么企业或者农户的民营开户银行可在企业或农户发展的任何阶段向其提供信贷资金，不足部分由开户行向国有政策性银行和国有商业银行申请转贷资金，两者结合起来，投放到这些企业或农户的项目，这样就不会有本文之初所分析的那种“挤出效应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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